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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瞬，沈霜只觉犹如坚冰的心浸泡在温水之中。温暖又酸楚。
沈霜本以为这次见面，李和月必然会对她视若仇敌。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她这位老搭档有多么嫉恶如仇。
但是，她却听见了在梦里都不会想到的话语。冲动让她忍不住开口：“我只是……看见那样的你，心里也会觉得痛苦而已。”
李和月微微瞪圆双眼。随后，她露出温柔的笑容：“一个人在不知道正确与否的道路上探索……一定很难吧。”
沈霜回想起那段总是重复失败、总是自我怀疑的时光，摇头，道：“并没有很难。”
李和月道：“这么多年，辛苦你了。”犹如利剑的她从未如此温柔。
沈霜沉默地摇头。
屋内橙红的烛火摇曳着，在两位旧日搭档之间，分隔开光与暗的交界线。
沉默之中，李和月再度开口：“阿霜，明明你我一开始都看着同样的方向——我们都只是想要保护重要之人，为何你却会走向另一条道路？”她顿了顿，道：“我……真的不懂。为什么，你会选择厉鬼的一方。明明……老师、小哲……还有那么多伙伴，都被猎鬼残忍杀害……为什么……你……我真的不懂。”
沈霜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和月，倘若现在你可以拯救上千人……不，甚至上万人，代价却是你沦为厉鬼，你会如何选择。”
李和月道：“你需要对我问这个问题吗？”
沈霜苦笑道：“哪怕只是拯救一人，你都会选择牺牲自己，对吗？”
李和月没有回答。她坚定的目光便是最直接的答案。
沈霜垂眸，道：“哪怕死去成千上万的普通人，也只有他们的家人会伤心。除此之外，有谁会在意？无论消失多少只蝼蚁，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影响。但是拯救一位强大的猎鬼师，却可以保护成千上万，乃至数亿的生灵。”
李和月眼里是浓重的哀伤，道：“可是，通过将恶意剥离猎鬼师，再释放至外界……厉鬼只会进化得更加迅猛。这些年，因为厉鬼死亡的人数比起以前多了许多、许多……”她狠狠握住手里的守护星符，这既是守护英雄的护符，又是残害百姓的凶器。
沈霜再次看向李和月，眼里再次坚定如山。她冷硬道：“蝼蚁的性命，和我何干？”
李和月低声道：“可正是这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才组成了此时此刻我们所存在的世界。英雄……只有拥有守护意志、做出守护之事的人，才可称之为英雄。阿霜，你已经本末倒置了。”
“我就知道，猎鬼师所谓的正义，是容不下我的。”沈霜将手轻轻按在被绷带遮去的左眼上，“和月，你不是想知道，为何我选择了厉鬼的立场？”
李和月哀伤地看着她。
沈霜认真地回望。随后，她的手慢慢抽开绷带缠绕在脑后的结——绷带缓缓散开——一只铜绿色的眼眸冰冷地烙印着李和月震惊的脸。沈霜道：“我选择厉鬼的一方，只是因为，鬼王为我指明了应该如何守护英雄的道路。”
“鬼王对你做了什么？！”李和月厉声道。
“你看不出来吗？”沈霜怪笑道，“在你面前的，是现任木星鬼星使，沈霜。我是自愿成为木星使的。至于鬼王？他只是我交易的对象而已。”
李和月难以置信：“自愿……？”
沈霜道：“鬼王给我从活人身上吸收恶意再释放至外界的法阵，而我成为他的木星使。仅仅是一场公平的交易而已。”
“就是这样……你便投靠了厉鬼？”李和月沉痛地看着沈霜。
“不要这样看着我。这让我感觉我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一样。”沈霜冷冷道，“就是这样。只有这样，我才能贯彻我的信念。”她看着李和月，这位搭档一如既往，像是正义的向标。就和曾经的一真老师一般。她想起萨坦的雪，那么冷，冷到她的心、她的血早已坚硬如冰。
沈霜幽幽道：“过去的我，总是喜欢跟随在英雄的身后。仿若那便是照亮我犹如老鼠的人生唯一的光。但是……”她眼里是尘封多年的后悔，“假如我能更早一点坚定我的信念，或许我就不会总是来得太迟。”
李和月皱眉，道：“来得……太迟？”
沈霜转口道：“和月，你应该知道我的能力是什么。”
李和月莫名其妙，却跟着她的话语回答：“快速治愈。哪怕被开膛破肚，但只要心脏仍在跳动，你一定可以将伤者治愈如初。这是全天下最强的治愈魔法。”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能力吗？”透过悠久的岁月，沈霜再次看到那场残酷的雪，“我只是在老师逝去的那一刻，突然想要将她破碎的血肉拼凑完整而已。她那样的英雄……不应该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她叹了口气，“即便是老师，也一定会为这样的结局而深深后悔吧。”
云惊怔怔地看向沈霜。
化为血水融入萨坦的雪中的云一真，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
对啊……他的母亲，竟是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这么多年以来，他就连哀悼也只能对着虚无的英雄纪念碑——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被叙事手段打造成宛如神明的英雄。
“但是，英雄并非是选择成为英雄。”李和月的话打破这哀伤的沉默，“而是她本来已是英雄，在某时某刻，选择承担了必要的责任。”她坚定地驳斥：“阿霜，不要将你以为的后悔强加在老师身上。为万万人死，何来遗憾，何来后悔？”
沈霜似笑非笑，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哦？那你又不是将你以为的正义强加在老师身上？”
李和月面色难看道：“阿霜……不要小看老师的觉悟……”
沈霜翻脸道：“和月，看来我们是永远无法理解彼此了。”她的魔力蓄势待发。
李和月叹道：“明明我们度过了同样的岁月，最终却看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呢……”她的手轻轻按在天下第一剑的手柄上，“阿霜，我不知道我释放到外界的恶意，究竟导致多少无辜之人的死亡……但我想，一定很多吧。”她露出苦涩的笑容，“阿霜，一起去地狱吧。”她的声音如此温柔，却说出如此冰冷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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