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chapter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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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吴笙面色苍白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解九爷，她在此之前，从没见过这个老人如此脆弱濒死的模样——在她的记忆之中，解九爷一直是淡然的，精明的，并且始终运筹帷幄的。

她有时候会想，希望自己活到爷爷的年龄时，也会像爷爷那样，对所有事物都有所掌控。

但人是不能对所有事情有所掌控的。

譬如生老病死。

解九爷的医生叹息，从吴笙身边走过时不禁抱怨道：“不应该让他喝那一杯酒的。”

吴笙想要反驳，说那是她和爷爷一起酿的梅子酒，为什么不能喝？再比如反驳说那梅子酒度数很低，怎么会出事？

但她哑口无言。

在亲人的生死面前，再怎么狡辩都是在火上加油。

解九爷把一脸无措的吴笙叫到床前，他并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而是缓缓道：“我打算把解雨臣过继到解连环名下。”

吴笙眨眨眼，大脑有些迟缓地运作起来，她轻声问道：“那我呢？”

解九爷轻轻笑了笑，“唉，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解九爷陷入昏迷前对吴笙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只是别忘了，你是解家解清蕖。”

屋外划过一道闪电，明亮的光一下子撕裂了这个房间的黑暗。

吴笙撇撇嘴，将眼泪憋回去，她终于明白了解九爷棋局之精妙——他叫她心甘情愿地走进囚笼之中。

闷雷滚滚，云层压低了仿佛要倾倒下来一样，解雨臣就坐在屋檐下看着瓢泼大雨落下，他的眼泪也随之落下。

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和爷爷喝了一杯酸酸甜甜的梅子酒爷爷就会突然倒下。

这有些像他的爸爸，也是突然倒下，然后就再也起不来了。

他擦去眼泪，因着雷声轰轰，丝毫没有听到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他坐在屋檐下，背后受了很大的力，一下子就摔进瓢泼大雨之中。

他的衣服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体上，长发也被打湿，丝丝缕缕缠绕在精致的脸庞上，他惊诧地看着吴笙，吴笙也跳进雨中，大雨也瞬间将她打湿。

可是吴笙面色苍白，好似从哪个深湖里爬出来的被溺死的女鬼，幽幽地看着他，有两团粼粼鬼火自她眼里点燃。

你干什么！

他想在大雨之中质问她，但是大雨与雷声将他们的声音都压住了，但他始终觉得吴笙肯定能听清楚，因为她正悲哀地看着自己。

发生了什么？

解雨臣几乎不愿深想，在面临极端的痛苦时，人会选择逃避，这是正常的。

吴笙拉着解雨臣的手，行走在倾盆的大雨之中，雨点打在身上生疼，但是解雨臣却像是感觉不到似地跟着吴笙走，他们手拉着手一直走，好似要走到天地的尽头似的。

他们无视了大雨，无视了追上来的解家的人，就好像天地间也只有他们两人一样。

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们确实只有对方。

吴笙将他带进自己的房间，然后喝退了想要跟进来的解家的人——爷爷倒下后，解家全乱套了，她不清楚哪些人是能进这个庭院的，哪些人是不能进这个庭院的，但是那对于今后来说，都无所谓了。

她重重地关上了门，将所有视线隔绝，可是她却隔绝不了无尽的雨声和穿透墙壁的雷声，解雨臣对着她默默地流泪，吴笙也在流泪——她很少流泪的。

她走过去，拉开了解雨臣的衣服，那衣服都湿透了，紧紧地贴着皮肤，确实是应该尽早脱下来——解雨臣很配合，但是吴笙的手伸到裤子上时，他却激烈地挣扎了起来，像是看仇人似地看着吴笙。

他自己也知道问题所在。

——那么对于你来说解家是很重要的东西，是你想要的东西吗？

解九爷地话回荡在耳边，吴笙发狠似地将解雨臣推倒在地，她冷冷地瞧着默默流泪的解雨臣，伴随着无尽的雨声和轰隆雷声说道：“解家不会想要一个连自己都认不清的当家的。”

解雨臣坐在地上，抹掉眼泪，恨意在胸腔中蔓延，他死死地瞪着吴笙，反驳道：“谁稀罕当！我才不要！”

吴笙指着他双腿之间的位置，冷冰冰道：“你不想要，但是它就是天生存在在那里的，你没有它可以只做一个平常的孩子，你可以想干什么干什么，但是你生来就拥有它！你甩不掉它！你就得接受它带给你的一切好的，和坏的。”

“它带给你什么，你都得受着，谁让你姓解呢？”

无尽的大雨和无尽的眼泪，吴笙说的是对的，她总是对的。

他说什么不想要的话都是任性的话，他不傻，知道解家如今群狼环伺，妈妈每晚都睡不着觉他看在心里，妈妈也没有必要再解家的泥潭里陷进去。

可她是为了谁？

解雨臣看着吴笙，发狠似的看着她，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是这个比他还小的女孩将他眼上的那层黑布掀开，环顾四周后发现自己的苦与痛，要比自己想象的多的多。

譬如否认自身。

譬如认清自己。

譬如要从妈妈的身后走出，去面对各路牛鬼蛇神。

可是我不会。

狼崽一样的眼睛与吴笙对视时，很快泛上红意，解雨臣心想，我怎么做的了那些事情呢？这又不是在学校，会有人教。